日本冷门电影「让人蠢蠢欲动到漫画」

文：县豪

日本第42届报知映画赏揭晓时，最佳男主角令我大为吃惊。获奖者菅田将晖为1993年生人，本不奇特，但其获奖影片居然有5部：《帝一之国》、《奇迹，那天如此重要》、《啊，荒野 前篇》、《火花》、《啊，荒野 后篇》！

如果这是此奖传统，倒也还好，但我查看了一下历届名单，这种一年5部的实属少见，往上追溯，男主角门类可以追到2011年的堺雅人，但当时堺雅人也只有三部作品（《武士的家用帐》、《太阳的遗产》、《丈夫得了抑郁症》）。

所以，菅田将晖，真·劳模影帝！

但菅田将晖的神奇之处并不止于「劳模」，而是他的整容式演技。他能以最恰当的方式，将自己的形象完全融合于电影中，无论他的动作或表情再如何夸张，也完全不会违和。

比如上次介绍给大家的《啊，荒野 前篇》，菅田将晖挥洒之中略带克制，将一位又丧又燃的拳击手演绎得淋漓尽致，这次，他的《帝一之国》再次令我目瞪口呆！

即使是漫改电影，《帝一之国》也足够独特、神奇，它甚至可以被认为是2017最迷人的喜剧之一。不少看过这部电影的人，都用两个词总结它：燃、中二，这的确是它再明显不过的特征，但我却被它另外两种气质所打动：性冷淡、工匠精神。

在影片中段的「海帝祭」中，所有小鲜肉都赤裸上阵，人人只穿一条日本特有的兜裆裤，露胸、露腹、露臀，加之灯光柔媚，鲜肉们动作激烈，这样还能称之为「性冷淡」？

没错，可以。因为「海帝祭」与片中大多数看似神经质的情节或场景一致，首先强烈营造出的，并非性或荷尔蒙的气息，而是「奋斗、追逐、竞争」的氛围，这种氛围「先声夺人」，并让人在观影过程中无法分出其它精力，来注视与肉体有关的任何暗示，况且，影片也并没有这类暗示。

在国产鲜肉明星仍然热衷于「刷脸」，以通过荷尔蒙作用获得流量的今天，日本90后艺人已经在开辟另一条更令人尊敬的路：通过禁欲的表演，最大程度开发精神与灵魂对观众的良性影响。比如《哪啊哪啊神去村》中染谷将太虽然同样只穿兜裆裤，但却拥抱一棵参天巨木回归森林与自然，更著名的，是1996年的摩羯美少女桥本爱，在情节被无限弱化的纯禁欲片《小森林》中，春耕秋收，自给自足。

面目与身体，或许只是银幕最初级的光芒，面目与身体之外的美，才是银幕与时光最终达成的协议。

所谓「性冷淡」，正是电影对观众注意力的成功转移。而不少国产青春电影，不但不去转移观众对肉体的注意力，反而生怕观众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在肉体上。而「工匠精神」，可以被认为是拥有「性冷淡」基础后，水到渠成的打磨精神。如果脑海始终被荷尔蒙支配，既无法冷静而精确地刻画荷尔蒙本身，更无法沉着打造影片的外部细节与精神碎片。

《帝一之国》是一部非常容易被解读的电影，因为它的意图很明显：通过展现海帝高中学生会会长竞选的始末，精准勾勒整个日本政坛（甚至足以辐射到他国政治）的现实群貌，并牢牢抓住每一类政客的「魂」。所以它既是对现象的漫画式放大，也是对形象的夸张式捕捉。

在以漫画精神完成喜剧任务的同时（这种漫画效果甚至具体到了人名，比如学生会候选人之一冰室罗兰的真名罗兰·冰室·雷德福德，本身就具有浓烈的玛丽苏气息），《帝一之国》从情节设置与场景模拟，令人惊异地将政坛上最经典、最流行的「蝇营狗苟」浓缩在了一个如弹丸之地的高中里，但它又通过「家长的外部指导」与「教师的全体缺席」，在讽刺政治的同时最大程度达到「去政治化」的效果，使影片保持了青春题材的基本属性。

这自然得益于《帝一之国》的工匠精神。

从最基础的角度讲，这种精神体现在电影对漫画的高度还原。无论人物形象、服装道具、场景画面，《帝一之国》在近几年的漫改电影中，都属于还原程度中的第一梯队。如果没有电影团队对漫画细节的不断琢磨，无法达到这种逼真效果。

但这只是《帝一之国》最小的优点。虽然这部电影极尽夸张、疯狂之能事，却在「政治竞争」的核心内涵上，具有不同一般的考究功力。电影中的五大主要「政治人物」：东乡菊马、大鹰弹、冰室罗兰、森园亿人、赤场帝一，个个特性鲜明，或思想低端，或平易近人，或飞扬跋扈，或韬光养晦，而主角赤场帝一，则堪称「政治才华集大成者」，这从他最后「我输了，和我让他赢，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即可看出帝一手腕惊人，而无论是谁，影片都通过动作、语言、着装等细节，将五大风云人物完全区分开来。

这五人暂且不细说，看一个前学生会主席堂山圭吾的细节。

在最后投票关头，堂山圭吾的票具有决定性作用，候选人之一的冰室罗兰为求得此票，不惜跪下舔舐堂山圭吾的皮鞋，这个动作曾作为赤场帝一的幻想存在，自然具有漫改喜剧风，十分自然，但一旦此动作自幻想凸出为真实，处理稍有不慎，便是尴尬的存在，因此，堂山圭吾接下来的动作细节尤为关键：他半蹲下身，双手轻轻握住低头的冰室罗兰，以诚挚的眼神看着罗兰，额头则翳出抬头纹，一番鸡汤后，又起身面向投票众人，传授学生会会长要义。这是一个非常得体，而又不失威严的处理，它不仅扶住了整个「政治竞选」的良性大方向，也通过对前任会长的刻画，突出了整个学生会（或许寓意整个国家）的健康形象。

而影片中「鼓掌出奇迅速而整齐，就像用裁纸刀裁出来的一样」、「学生大会的全军事化操作」等设计，既符合漫画精神，又通过画面、音效等精准处理，从另一方面体现出这场政治竞争的「工匠精神」。

工匠精神在日本电影中并不少见，甚至不少电影题材本身就以「工匠精神」为主。比如日本电影学院奖最佳影片《编舟记》，讲的就是「字典编撰」，电影学院奖提名电影《天地明察》，讲的是「星象观测」，这两部电影都根据日本本屋大赏小说改编，在片中，感受不到一丝一毫情欲或身体气息，所有元素都为一项具体事业服务，在细节的考究与精神的纯粹中，观众却可以体会到久违的热血与激励。

这绝对是日本电影独特的气质，而我真切地希望，我们的国产电影能借鉴到这种「性冷淡风格」与「工匠精神」，因为它趋向的，是一种灵魂上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