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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行反映的日本社会「《白昼之雨》:日本社会边缘人的病态与自白」

时间:2023-10-27 08:19:35 来源:搜狐

日本青年向漫画家古谷实的作品不少都聚焦于社会中的边缘人,如《深海鱼男》中独居多年的孤僻保安,又如《庸才》中郁郁寡欢的弑父少年。同时,古谷实擅于以诙谐笔调描绘现实的沉重,从边缘的个体生活挖掘出普遍的人性。所以看他的漫画是需要勇气的,不然很容易被这些气息感染、陷入其中。而这些特点,在他的《白昼之雨》中尤其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白昼之雨》的主角之一森田足够“抢眼”:他通过杀人获得快感,是个连环作案的杀人狂。然而作品重点不在猎奇,古谷实将森田的恐怖生活与另两位主角——岡田与安藤的平凡日常并列而置,两条线索时而平行时而交汇。一方面使读者看到“正常”与“异类”的巨大反差,一方面却又使读者逐渐意识到二者的共通之处,看到表面异常背后的人类普遍困境。

人类的黏合剂

故事的开头,男主岡田呈现出一种“无聊”的精神状态:日子规律而无趣,看不到生活的意义。此种“无意义感”即“虚无感”,是现代人的一种典型状态。精神的迷茫在庸碌的日常中尤其容易凸显出来。心理学著作《对自由的恐惧》中,作者谈到:人们实际上并不能忍受彻底的自由,因为那意味着与周遭人事毫无瓜葛,独自直面虚无。为了抵消面对浩瀚宇宙时的渺小感,人们努力在小型群体例如公司、家庭、社区中获得稳固位置,在过程中,体验到“爱”的幸福。正是此种泛化意义上的“爱”以及“对爱的向往”像黏合剂般地将孤独的个体联结起来。

现代社会中,最有效的联结渠道便是工作与爱情。岡田的空虚感很正常:他不认可自己清洁员的工作,感情与家庭生活也一片空白。而同事安藤却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满意,因为他心中有爱恋的对象由香。尽管一切只是他的幻想,但这份幻想便是他的希望和生活的意义。岡田与安藤代表了大多数人追求“爱”的平凡生活,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森田。这种对比突出地体现在一次画面跳转:岡田与女友第一次成功做爱,画面却立刻切换到森田将刀放入背包、准备外出寻找作案目标。

孤独的森田没有爱,也没有对爱的渴望,没有任何情感,对同伙、旧友、路人,甚至对于自己的处境与命运都很麻木:“似乎一切都无所谓了”。森田的状态代表着“联结”的空缺与失败。对他而言,“爱”不是生存的动力,“快感”才是,并且是“异常的快感”。森田多年前发现自己会在掐别人脖子时感到格外兴奋,从此便对这种快感着迷,终于失控开始再次作案。健康的“爱”努力营造的是平衡互动的正向关系,而“快感”使人追求的是“以我为主”的享乐,是对他人片面的索取。当快感特别是威胁他人生命安全的快感完全取代了爱的时侯,悲剧便开始了。

森田的做法固然极端,然而这种情感的漠视和对快感的追求,可以说部分地影射了现代消费文化中人们的心理状态。人们一方面渴望着源源不断的新鲜感官刺激,直到走向对极端事物的追求,一方面却封闭内心,拒绝人际间真诚的交流。日本发达的情色产业与逐年走高的单身率,或可以作为佐证。这种“联结的失败”普遍地见于作品中各个角色身上。例如,短暂出场的山田小姐和独居墨镜女,都因为没有家人、没有伴侣而生活在孤独、焦虑之中。她们可说是日本社会乃至所有城市生活中人们的缩影。日本现实中也有大量的“宅”人口以及独居老人。这些人缺少与社会团体固定的联系,日常中甚至少有与人面对面的实际交流。可以推想他们中的某些人或许就面临着山田小姐和独居墨镜女所遭受的痛苦。

小众与病患

《白昼之雨》中大量插入了森田的内心独白,通过他的自我认知暗示了对“异常”的另外两种审视方式。第一种是关于多数人与权力话语的理论。作品中森田常将“正常”视作多数人用于压抑排挤少数人的一个概念。他认为在多数人的排挤之下,或说在社会形成的“规范”的压力之下,边缘者成为了无法发声的“可怜人”。因此森田怜悯自己并愤恨公众,试图蔑视社会定下的规矩,暗示自己那些定规矩的多数人不过是可笑的“猴子”。

此种理解有其道理,法国理论家福柯上世纪撰写了一系列针对现代性权力话语的著作,如《疯癫与文明》《规训与惩罚》等,其中揭示了权力如何渗透进整个社会运行机制中。即使是一个简单词汇使用,例如“疯狂的”“异常的”,其中也可能包含有某种意识形态的作用。权力渗透深入人们的思维模式,令人难以察觉却又每时每刻地影响着人们。某一语境中处于权力强势端的人们,换到另一个语境中也许就发现自己成为了弱势者、边缘人。在这个意义上,每个人都可能是小众的。

然而森田的特殊癖好却仍然是特别的。如果森田的快感获得满足,那么必将有其他人的生命权利受到侵害。从这一角度解释,明显有着故意淡化自己行为的严重后果的嫌疑。森田的第二种自我认知,是从病理角度解释自己的行为。森田多次提到“病”这个字眼。事实上森田或许的确患有某种疾病。现实中便有相似案例。1996年,美国人查尔斯·惠特曼杀死妻子、母亲与十几名陌生人最后开枪自杀。在自杀之前,他写下纸条说自己感到异常,并请求医生事后解剖他的大脑查出原因。而医生在他的大脑中发现了一个大型肿瘤,并证实它至少部分地与他的行为相关。

通常人们在听闻某残忍案件时,都会强烈谴责凶手并要求他对行为负责。而生理、精神病变角度的解释却在暗示人们,“凶手是有意识有选择地施行暴行”这一前提未必成立。虽然生理、精神病变能够多大程度上为某人的极端罪行开脱仍然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只不过它至少令人想到,使某人变为异常的疾病,也可能降临在其他任何人身上。在随机发生的病变面前,每个人都是可能的受害者。

“白昼之雨”

《白昼之雨》原作日文名为“ヒメアノ~ル”,“アノ~ル(anole)”是一种蜥蜴的名字,意指“成为强者之饵的弱者”。与之相比“白昼之雨”这个中文译名就显得颇具诗意,但这一名字也有着另一番内涵韵味,这在作品结尾也显露出来。

作品结尾处,森田已经杀掉近十人,即将被警察逮捕的他先是产生了自己到医院接受治疗却失败的幻觉,然后回忆起自己少年时刚发现自己的特殊之处时的痛苦与恐慌。在整部作品中罕有感情表露的森田,最终流下了眼泪,作品就在森田的眼泪中戛然而止。这份眼泪,仿佛就是 “白昼之雨”所指。

作品结尾的煽情处理,使漫画家似乎不禁流露出了一丝对于森田的同情。对于这样的处理是否得当,读者意见或许会有分歧。的确,艺术作品对于罪犯的出色内心刻画几乎总是带有争议性。人们一方面被主人公的人格或故事本身吸引,一方面又因道德概念被挑战而感到不安。然而不妨换一种理解:艺术家对于边缘人的描绘不在于这个个体本身,而在于其身上所体现出的人类共同的遭遇。就像读者既可以了解“变态”森田那些完全正常的想法,也可以在他身上发现自己心中幽暗的角落。并最终意识到,每个人身上都包含着天堂和地狱。

“白昼之雨”,或许不仅指森田一个人的眼泪,也暗指每个漂泊在社会上的个体在面对孤独、虚无抑或挣扎的欲望时,内心的滂沱。

文:焦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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