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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一时酒香一世「且以杯酒敬流年」

时间:2023-10-10 08:20:43 来源:搜狐

文|江徐

“栀子花,白兰花……栀子花,白兰花……”

看电视剧《上海往事》,街景中传来这样的小贩吆喝声,那是留在张爱玲心底的上海印象,如今大概已经销声。我曾在繁华的南京路段看到一位老婆婆,端一竹筛,铺排白兰花,五毛钱一朵,花用铅丝穿着,以别在胸前。那已是十多年前遇见的风景。

梅雨如常而来,楼下的栀子花如约而开。去年秋天,枝干修剪过,今年栀子花少了很多,从窗口望下去,一片绿林唯有二三点白雪。因为稀罕,以至于每次经过,想摘,又不忍心伸出手。有些人偏偏不懂得怜香惜物,摘了又随手弃于路旁,看着都觉得可惜。

公园里有单瓣栀子,单瓣栀子一点儿都不粗大肥厚,倒有些络石的小巧可人。

世上百花,除了秋菊和野蔷薇,都是单瓣的更具清秀韵味。

刘禹锡有诗云:“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在他看来,瓷白而芬芳的栀子,宛若天上宫殿下凡的仙树仙葩。

我喜欢“栀子”的发音,卮,古代的一种酒器,栀子的果实形似卮,故而取名栀子。能够解郁除烦的栀子被誉为“除烦圣手”。一朵栀子,昼夜流播。一卮浓香,可敬流年。

考取师范那一年,为着上学和学费,品尝诸多心酸也领会了种种冷暖。开学那天,一位对市区比较熟悉的亲眷送我去学校,中午,领我去到他的亲眷家吃饭。老太太一人在家。进门,看到客厅茶几上有一碗栀子花,养在水里,洁白无瑕,风华正茂。老太太笑说,早上去菜场买菜,在路旁摘回的。

很多年过去了,我已忘记记得那天中午吃些什么,对那户人家屋内摆饰也没留下印象,却记得暂寄檐下的局促,老人说说笑笑时慈眉善目的样子,也记得那盆满满当当的栀子花,幽香氤氲,给人以抚慰。

后来在校园,很多歌曲走马观花地流行着,在课间的走廊回荡着,今天是黄品源的小薇,明天是水木年华的在他乡,后天又是周传雄的寂寞沙洲冷。有一段时间,流行的是《栀子花开》,“栀子花开啊开,是淡淡的青春纯纯的……”简简单单的歌词,反反复复地哼唱。在十七八岁的雨季花季里,那些歌词与歌声也都显得纯纯美美。

家里没有种过栀子,前几年家人在海门租房陪读,有时我会过去。有一次,看到路边栀子开得纷繁喜人,准备摘几朵带过去,转念一想又作罢。可是进了屋,看到饭桌一角有只不锈钢容器,盛着水,栀子济济一瓯。小姨从厨房出来,看到我立在栀子花前,微微笑了笑,我便也微微一笑。小姨于我的恩情,应该庄重地托在金漆镶边的盘子里,奈何我的乖张和无所作为让她一再失望,使这份情意总是难有安放处。

又有一次,重新搬了出租屋,午后,燥热中飘来熟悉且久违的花香,我寻过去,原来屋后角落有一株不大不小的栀子。挑拣着摘了两朵进屋,从空掉的瓶瓶罐罐里找到一只玉兰油面霜瓶,装水养着,置于洗脸池边。笨嘴拙舌又笨手笨脚的人,只能做这种锦上添花的无用小事。

栀子养在清水中,屋里一时香得七荤八素,惹得人心无端端意乱情迷。花未开时,如老僧入定。开花了,花就醒了。

整个夏天,若能开花七八朵,就觉得它对我已算慷慨。

遇上大雨天,双手捧盆伸到窗外,让栀子享受天雨的滋润。雨滴打在叶上,迸到臂上和脸上,分外清凉。不知道栀子觉得怎样,我自己首先愉悦起来。

去年初夏,栀子花开时,在楼下摘了几朵,恰好遇见同一单元的老人立在门口,芹献一朵,她莞尔笑纳。

对人性有所洞见,对各种气味分外敏感的张爱玲,将栀子花香的浓烈与易逝配予一位在革命激情驱使下奉献自己的女性。《色,戒》中,王佳芝用栀子花味的香水。原著中这样写道:“她打开手提袋,取出一小瓶香水,玻璃瓶塞连着一根小玻璃棍子,蘸了香水在耳垂背后一抹。微凉有棱,一片空茫中只有这点接触。再抹那边耳朵底下,半晌才闻见短短一缕栀子花香。”彼时,她坐在拐角处的咖啡店,等候时机到来,与伙伴们将易先生来个瓮中捉鳖。看起来风平浪静的面容,看起来川流不息的街道,底下却已暗流涌动,叫人提心吊胆。

那股饿了似的,浓郁中带点儿甘甜的香气,成为险恶江湖中让她唯一感觉得到的依靠。那短短一缕香气,香得掸也掸不开,却终是转瞬即逝,恰如她纯美的芳华。

小区里的栀子开得正好,摘了四朵,自己留两朵,另外两朵送给楼下那位买药归来顺路摘石榴花带回家的独居老人。

【作者简介:江徐,80后女子,十点读书签约作者。煮字疗饥,借笔画心。已出版《李清照:酒意诗情谁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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